【重回阿拉斯加的山巅】 阿拉斯加山巅

原是要回,后又说不回,终还是回见了母亲。不特地为什么,就只是想她了,总觉得要见上一面,心里才踏实得下来。头天跟她说起的时候,她说正好次日要去赶个集,所以可顺便在我下车的地等我一起回。我心知母亲也是有心的。见到母亲的时候,她依然骨瘦,只是正深秋,衣服包裹着,倒显出几分匀称来。我于是打趣说:“妈,你还跟做姑娘时那么好看。”母亲翘着唇啧啧咧咧些什么,脸上却挂着笑,看得出来,她还是欢喜我这话的。

接下来的种种琐碎,三言两语难尽,暂且不提。

人大了,家便不能久呆。山上的秋近乎冬的模样,雨常常一绵就是好几日,走的那天,总算是着了停。母亲说这几年路上走的人少了,两旁杂草丛生,清早露水重,所以非要送我走一段。我推说再三,她已穿好雨鞋拿了根棍子走前面打起露水来。我成全了她那片心意,却实不想她走太远,于是走了一小段后,便硬要她回去了。母亲叮嘱半晌,站定看我走远。

快拐弯的时候,忍不住回了头,想再看一眼母亲,却惊见阿拉斯加跟在后面。阿拉斯加是我几年前从市场上买回来的一条狗,其父母双方都是纯种的土狗,所以它也土得很地道很纯粹。我撵它回去,它却去了又来,用一种我没法解释清的眼神盯着我看。心不忍,于是带着它往母亲的方向去。母亲远远唤着它,它却不跟上去。我直把它带到母亲跟前,而后转身飞快跑走。当我气喘吁吁放缓脚步回头看时,阿拉斯加竟还跟着。它就那么站在那里,抬头望着我。母亲在坡上亮着嗓子说它想送我就随它去罢,它是狗,会找到路回去的。我原本也怜它,不忍坏它那份心,遂让它跟了。阿拉斯加很灵性,一遇到道旁草多的时候,便蹿到前头,它是在为我扫露水。阿拉斯加在两年前伤了一腿,只能靠着三只脚走路。我突然很感动,鼻子一阵酸,竟有要落泪的感觉。冲动地俯身,吻了它的脸。到了上车的地儿,找了个小商店给它买了袋盼盼法式小面包,它一口气吃了八个。车停在跟前的时候,很想抱它一起上,终于还是理性了下来。阿拉斯加没见过车,甚至没见过水泥路,它这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前半生都是在链子的那个圈里转。阿拉斯加直跟着车子追了好长一段路,我趴在车后窗上一直看着它,直到看不见它……

车窗外风景正好,倒秋不秋,比冬多了点绿意。山、树、房子后退着,我一路想着母亲,一路想着阿拉斯加,泪水湿了脸。我想着,我正去着的那市界,哪里还找得出这般朴素的情感来。从来写不出抑或是不想写多文艺的言语,那只适合都市情感,与乡土风情无关。我是土生土长的,所以文字自然也土得非常。

快到晚上的时候,电话打给母亲,问起阿拉斯加来。母亲说还没动静,料想是走丢了。见我没话,母亲可能感觉出我的难过,于是说天意如此,养它却不能还愿。我似乎总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晚一闭眼,总要看到阿拉斯加那双湿润的眸子。听一友人说它可能还在与我分别的地儿等,我即刻就心疼了。于是第二天一早又赶着回去,想沿路找找。到那地儿,却没见它的影,心里发着颤,生害怕它不知车为何物,被碾死在车轮下。半路的时候,母亲来电话说阿拉斯加在前晚半夜时分回去了,全身泥水,脚跛得越发厉害了。我听它还活着,心里落实不少。对生命的有无又多了份感触。

这次回家,母亲对我柔情不少,尽管在她眼里,最重要的还是钱。我觉得母亲就是天生的马克思主义信徒,虽然她并不知马克思何许人,更不知马克思主义何许物。我们这些常把马克思主义挂嘴边的人,反倒偏离它越来越远了。我曾问过母亲如此爱钱的根源,她说有钱可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去哪里想坐车就能坐车。倘若问一个知点事的小孩儿同样的问题,我想答案不会有多少偏差。所以母亲对钱的理解还停留在最原始最纯朴的状态。这跟她前半生吃够了没钱的苦是脱不了干系的。然细想来,钱大抵也就这么回事。

想起那谁曾说,我们一脚踏在精神世界,一脚踏在物质世界。我想只要重心移转均匀,这辈子就会好过很多,腹中不空且心灵饱满……

我在来的车上写下这番,聚不成句,题目也多少有点诈骗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