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洪是一座悲伤却温暖的岛屿】一座岛屿对吗

伊尔库茨克是西伯利亚铁路上的一站,这里因为贝加尔湖而出名。也正因为贝加尔湖,所以每年有成吨的游客来到此地,把这里当作中转站前往奥尔洪岛,我想也正是因为这里游客的蜂拥而至,让这座城市更加富裕,也更加西化:某国外网站排名第一的饭馆,可以让本地的年轻情侣认真攒钱一个月只为了去点一份意面;购物广场的一家以设计作为主打的国内服装品牌选择了在这个城市开第一家店;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座城市姑娘的穿衣品味不逊于欧化的圣彼得堡;虽然这座城市处于西伯利亚平原上,严寒期长,但是年轻人仍然抓住夏日这短暂的两个月在街边进行着滑板、踢球等各种户外活动。

而我也像多数游客一样,在这里匆匆一瞥后就在汽车站坐上了前往奥尔洪岛的小巴,去一睹贝加尔湖的风采。也就在走前一天,我才研究明白如何上岛,才找到了所有游客都去的Nikita民宿的联系方式。俄罗斯大的可怕,就算想去岛上也要坐车长达8个小时,然后在土路上颠簸的肠胃都要出来时候才能到达岛上唯一的小镇——它们由几家家庭旅馆,一家超市和零星几个小饭馆组成。

到了这里唯一的下客点——旅游中心,司机便熟练的爬上车顶把我们的行李搬了下来,点上一根烟不说一句话就消失在这条主街的尽头。可能是因为幅员实在辽阔,俄罗斯人民都不善言辞,或者因为空间实在太大,气候过于寒冷,导致多数人都冷冰冰的;去超市买东西可以在收银台结帐而不发一言,这让刚从法国过来,不管干什么都要互相客套半天“你好,谢谢,再见,祝你一天愉快”的我很不适应。

但是西方的老外倒是适应的很快,他们说:“这不算什么,你领教过俄罗斯式的幽默吗?”

背着背包边往旅馆走边环顾四周,俄罗斯典型风格的小木屋,泥地里面深陷的只剩下一具金属外壳的汽车,阴霾和烟雾笼罩的天空,延伸向远方的山脉,这里,陌生的不像俄罗斯,也不像前苏联,这座岛屿带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我想那些厌倦了现代文明的人们会想要逃到这里,然后爱上这里,会用省下的一点钱建造一个理想中的小木屋,然后终此一生。不过马丁却继承了法国人民一贯傲慢的缺点,点评了我发过去的几张照片:这里破旧的就像刚被炸弹轰炸过一样。

Nikita是这里唯一的一家最大的民宿,Lonely Planet上面说可以容纳50个人住宿,而且价格极为低廉,比如我的两人间宿舍包早餐和晚餐,每天1300卢布(合人民币130块)。推开院门就是前台,游客们井然有序的排着队等待登记入住。Nikita本人就在前台,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不到30岁,苗条美丽,略带口音的英语说起来却柔和好听,金色的长直发让她更显的楚楚动人。我转过头对排在我后面的阿根廷情侣说:“看,Nikita印证了普希金的那句话,俄罗斯女人年轻的时候都美若天仙。”他们点头深表同意,但是我却没告诉他们普希金的后半句:老了却丑的骇人。

前台的墙上贴着纸条,提醒着游客们不要忘了办理停留七天以上的暂住证,否则如果被警察查到的话,将被处以50-100美元的罚款。而“体贴”的中文让我一眼就能看出这出自伟大的google翻译软件。只有这个时候,“暂住证”和其他的中部城市偶然出现在路边的烈士公墓才会让我想起前苏联时代,噢,还有,距离伊尔库茨克8小时火车车程的乌兰乌德的世界上最大的列宁头像。

如果除却钱的因素,民宿有几分乌托邦的感觉:院子里由不同风格的小木屋组成,里面种满了花草,音乐厅会定期组织艺术交流活动,酒吧提供包括伏特加的各类酒精饮品,饭堂每天早9晚7开饭的时候,大家就自觉去领取食物,不查凭证,按需所取,真真有一种实现了公产主义的错觉。

沿着旅馆后面的路往上走,就能俯瞰整个小镇。走在这座不能算小的岛上,随处都能看到各种生了锈的废弃物,废弃的秋千,废弃的拖拉机,拐过一个街角,甚至还能发现废弃的游艇和公车;山顶小小的东正教堂里面一个穿着长袍的长发男人前后推着一辆婴儿车,正在哄着他的孩子睡觉;两只海鸥整齐的望向远方;快9点的光景天色还是大亮,让我想到了簋街那家以“白夜”命名的俄式餐馆;两个孩子骑着自行车企图征服这颠簸不平的路面,然后慢慢消失在远方;一颗被切的整齐的牛头奇怪的出现在地面;埋葬着15岁男孩墓地上的塑料花随风摇曳;路边饭馆的咸鱼被放在硬纸壳上端给客人……

当风吹乱我的头发的时候,我想早年那些被流放到这里的人们,面对着广袤到吓人的西伯利亚平原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有一种深深的绝望的感觉?会不会有一种比死还要绝望的感觉?

这时候,我收到了在哈萨克斯坦等了五天,还没等到穿过里海渡轮的Leo的短信,告诉他我在奥尔洪岛,他给我发回短信,引用了那句已经烂大街的,来自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的文字:当你驾车同人们告别的时候,望着他们在平原上逐渐朝后退去,成为远处的小黑点,你有什么感想呢?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世界实在太大了,而且是别离。

可是对已经感到悲伤的我来说,看到这句“金句”,心里却很温暖。

(原载于v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