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是一只蜗牛 蜗牛猫和巴黎

一定要吃一顿正宗的法国蜗牛!

于是在巴黎的最后一天,吃蜗牛成为了一顶必须完成的任务。

大牛了解我对食物的严肃,多年深受其害,所以早早在Foursquare里找到了一家最靠谱的餐厅。

巴黎最后一天的计划一开始进行得相当完美。

早晨在街角咖啡厅吃了经典法国人早餐,外脆内韧的羊角包搭法国人那黑咖啡上挤了层厚厚鲜奶油的卡布奇诺。

阳光很好,沿着塞纳河畔徒步,慢悠悠地晃了三个多小时后离开塞纳河,穿过一条长满了法国梧桐的街道,进入了一条色彩迷离的小巷,到达目的地。

餐厅门前挂着一块小黑板:我们今天休息,请明天再来。

就是从这里开始,计划就乱套了。

巷子对面是一家印度风情餐厅,油嘴滑舌的揽客阿三看见中国人后更加油嘴滑舌了。

他说我们的目标餐厅只是空有名气,其实不算美味,要说美味还是我们印度的好,我们印度就我们这家店的最好,今天那家餐厅不开门是你们的幸运,让你们避免了一顿徒有虚名的法餐,而让你们在我们店吃到真正的美食,BLABLABLA……

对阿三一向有成见的大牛直接用一句“再见”结束阿三的厚颜无耻,拉起我转头就离开那条伤心的小巷。

而本来清晰的巴黎和蜗牛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首先是失去了目标的我们一下子陷入了茫然,就在那个街区茫然地打着转,寻找有escargot(蜗牛)字样的餐厅。

然而,巴黎就在这个时候和我们捉起了迷藏。本该是游客无处可躲的本地特色却踪迹难觅了起来,脚下的街道在烈日下变成了迷宫。到处都是餐厅,所有的餐厅都怪里怪气,一会是黑洞洞不明所以的大餐厅,一会儿是卖三文治的小摊,我们去问有没有escargot时,法国人摇着头:我们不说英语!

就在我们筋疲力尽,决定暂时放下蜗牛目标,随便找点食物填肚的时候,就来了一只猫。

也许是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蜗牛迷宫的尽头。

是大门紧锁的酒吧,三个游客在橱窗的外面弯着腰,眼睛都往里看,手在玻璃上抚摸着,软声嗲气地说着话。

一看这架势我就明白了——猫!

是一只虎纹大肥猫,正玉体横陈在桌子上,心里清楚外面的人再怎么胡闹也穿不过玻璃来碰到自己,十分得意,一会闭眼装睡,一会瞪眼翻肚皮,一会舔爪子,一会搔下巴,像个被无数镜头包围的女明星那般搔首弄姿,不亦乐乎。

看着猫,我就浑然忘蜗牛了。

一个光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和大牛聊起了天。知道我们在找蜗牛后,他说我们今天就做蜗牛。大牛比划着我对别人比划了无数遍的话:“一个圆盘,里面有许多个洞,一个蜗牛一个洞,淋上酱去焗的那种?”

光头点头了。

他的店就在巷子的对面。

一楼阳台的双人位还空着,坐下后发现是看猫的最好位置。

我们那为了蜗牛而焦虑的心和为蜗牛奔走的疲倦双脚得到了超额的抚慰。

两个人,有蜗牛,还有猫,夫复何求!

一边吃着前菜沙拉一边看着那只在橱窗里卖弄风骚的虎纹大肥猫。我和大牛都深深得觉得我们是受神灵眷顾的人儿。

巧的是,猫身上的纹路看起来也像蜗牛壳,它用背在橱窗上蹭痒痒时,也像只正在爬行的超大蜗牛。

当蜗牛端上桌时,温馨欢乐的配景音乐嘎然而止了。

五六片看起来还生着的蜗牛肉飘浮在稀拉的奶油糊上,卖相狰狞,蜗牛壳还不知所踪。

硬着头皮吃了一片,肉是绵烂的,才知道是冰冻的蜗牛肉。这实在与电影、电视节目、杂志上和朋友法国旅行照片上的蜗牛有天壤之别。

主菜是一盘烂糟的海鲜面。

甜点是一大块已经融化坍塌了的提拉米苏。

这样的套餐竟然要收二十一欧的高价,这是一家骗子餐厅!

我和大牛只好专注看猫,用猫来弥补失望和沮丧。

光头突然走出了餐厅穿过巷子,用钥匙打开了那间酒吧的门,一见光头,那猫立刻从桌子跳下来,竖着尾巴迎向了他。

原来那家酒吧也是光头的。

光头进里屋不知取了什么东西出来,锁上门回到了餐厅。而猫生了他的气,一改慵懒娇嗲的姿态,在地上打转嚎叫了两声,没人答理后,它就快步蹿上了二楼窗台,埋伏在花盆后面,伺机攻击楼顶的鸽子。

但它真正兴趣不在鸽子,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它在两个窗台之间焦躁不安地跳来跳去,又停下来用力挥爪把一株牵牛花拍了个东倒西歪,但残败的牵牛花还是解不了气,隔着巷子能清楚地听到它愤怒的声声低吼。

它是在生气光头骗了我们吗?

一定是的!

但光头在结帐时干了更让人愤怒的事情。

总价是五十一欧,给了他六十欧。等了十分钟不见找钱,就去问他,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九欧算成小费了。”

当我们傻子啊!

就算我们愿意给小费,百分之十也是五欧。何况欧洲给小费的规矩都是顾客自愿放在桌子上。如果找钱算小费,在给钱时我们会说明,而应该就在那个时候收到他的谢谢。

光头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大概是见惯了好糊弄的中国游客。而且就在那个时候,我们突然发现他的英语其实是意大利口音,并不是法国口音。

法国人不愿意说英语,喜欢对游客耍傲慢,但法国自由行十多天了,我们可是没有碰过骗子。

这人不是法国人,这店不是法国店,蜗牛也不是法国蜗牛。

于是大牛像那只猫一样愤怒了起来,大声地说:“请把我的找钱给我!”

光头板着脸拿来了九个一欧硬币。

大牛把九个硬币全扫进了口袋里,然后径直走出了这个我们在欧洲拒绝给小费的第一家餐厅。

我走到那家酒吧的楼下,仰头看那只长得像只蜗牛的猫。

它也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用双爪愤怒地刨起了花盆里的土。

我明白的,它在愤怒我的愤怒。

也许是这只猫就是无可奈何地爱着它的主人——那个油滑的骗子光头。

我冲它大声地喊:“喂,喵,你这个骗子!”,它停下了爪,愣愣地看着我。

我对它说:“好吧,就算花了五十一欧的门票看了你表演拍花刨土吧!”

猫和我对视了许久,然后跳上了天台,又扭头看了我一眼,最后以一种匆匆忙忙的姿势跳到了邻居家的天台上去了。

那个模样太像是给我们留了一句:

“好吧,不就是蜗牛嘛,我去想想办法。等着。”

就是这样,在离我们旅馆百米远的地方,我们走进了一条像突然间冒出来的陌生街道,这里所有的餐厅招牌上都清晰明了地写着“escargot”。

于是我和大牛坐在一家餐店的露天阳台里,花十欧元点到一盘焗蜗牛。

和电影上旅游节目上杂志上朋友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一个圆圆的铁盘,十二个蜗牛各自躺在自己的洞里,淌着黄油。

餐厅里座无虚席,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的桌子上都摆着同样的铁盘。

大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我的神啊,你的蜗牛任务终于完成了。”

午后的阳光是那么恰好地照在大牛手中的啤酒瓶上,又照在蜗牛铁盘上,反射着金光。

对面桌的金发美女挖起一小勺提米米苏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学着她的样子用蜗牛叉叉起了一块蜗牛肉,也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全是那只骗走了蜗牛最后还是把蜗牛还给了我的肥猫。

大牛问:“好吃不?”

我答道:“说不上是美味,但是很奇妙,好的那种奇妙。”

大牛会心一笑。

这就是我最喜欢的巴黎,猫一样的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