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完的故事 [春天是柳梢上说不完的故事]

  文/布衣粗食    寒雪老去,春风渐近。    冬天真的走了,就乘着那消融的雪水走了;春天真的来了,就骑着山脊渐肥的身躯来了。    春天驱赶了寒冷,春风回荡在渐暖的旷野里。得意的春天深深地知道,沉睡了整整一个寒冬只是为了伸个懒腰,在人们的欺盼中醒来。    春天来了,让温热的爱情开始缠绵;让疲尽的山崖吐出新绿;让沉睡的黑泥涌动不安;让丑陋的毛毛虫锐变成美丽的蝴蝶……春天,一声呐喊,一声激情地呐喊,攥紧了拳头,喊醒一个崭新的轮回!    这一刻,我张开双眼,看到了故乡村口见证历史荣辱兴衰的老柳树,看到了老柳树伴着炊烟冉冉升起,注视着行色匆匆的游子归来又远去。老柳树道貌岸然地立在村口,伸出千万只手臂,想要留住每一个路过的游子,想要指引每一个路人的方向,但每一个路过的人却不曾仔细瞧瞧老柳树。哎!老柳树一声叹息,然后将残叶化成一滴泪珠,落在了自己脚下,在日渐苍老的躯干上画上一个年轮。    我想,老柳树一定看清楚了,故乡的村庄,春天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春的种子落在了老柳树的脚下;夏天里,牲畜丰满,沃野浓绿,生机勃勃,黝黑的脸上挥汗如雨;秋天里,稻浪滚滚,火红的辣椒挂在低矮的土墙上,正是村庄里的生生不息的火种;冬天里,寒风呜咽,暖暖的火堆化不开屋檐上的冰柱,抹不开亲人脸上离别的忧伤。时光茬苒,季节交替,万象更新,故乡的村庄却日渐落寞破败。连村庄门前的小路也悄然被杂草掩埋。    我想,老柳树一定看清楚了,屋檐下的母亲,为了不让儿女们忍冻挨饿,坐在冷炕上缝补衣服,掰开玉米,粗糙黝黑的手不时地撩起额头上白黑交杂的发髻。母亲摆好盛饭的瓷碗,却等不来远游的游子。在某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儿女迫不及待得扔下行李,喊一声:“妈,我回来了!”然后扑向了母亲那并不结实的臂弯,那双儿时可以任由我们嬉戏的肩膀如今却变得只有巴掌大小。出门在外的委屈,在这个日子里都整合成了涌动的泪水,淋湿了母亲褴褛的衣裳,只见母亲满脸的皱纹笑弯了,好像一池吹皱的池水,荡漾开来。母亲那微微驼起的脊背早已承受不起冬日的风霜,疼痛不已,却又无处哀怜。母亲慈祥地问道:“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诶!走到哪,儿女都是母亲眼里的伢儿!一辈子担心伢儿吃不饱,长不大,穿不暖,伢儿永远都是母亲的心头肉!    这个春天里,老柳树老了吗?村庄老了吗?故乡老了吗?母亲老了吗?我老了吗?晚辈们年轻有劲,远游奔波,闯荡四方,追逐金钱,奉信名誉,却无法停下脚步,很少享受安逸的日子;长辈们年迈体衰,留守故土,盼望团圆,祈愿平安,却等不来儿女们满载而归就撒手逝去,连呼出最后的一口气还是牵挂游子,落得一声叹息,肝肠寸断!老柳树枯了有再荣的时候,而母亲呢?枯了还会再荣吗?可以再荣吗?村庄呢?何日再荣呢?故乡呢?还有,我呢?当老柳树又添了新绿,母亲却添了新伤;当老柳树枯了枝梢,母亲却枯心血。    一抹浅绿又飞上了柳梢,我不得不踏上即将化泥的枯叶再次远游,脚下这初春乍暖的道路终是停歇不下自己的脚步。我踩着母亲纳好的千层底,用每一寸肌肤抚摸着母亲手里游走在千层底的温度,收拾好简陋的背包,撕心裂肺地冲母亲渐行渐远的影子猛喊:“妈,等我回来!”    岁月轮回,就像飘渺的云朵,散开了又聚拢,聚拢了又散开;无边沧桑,就像一张孩子的脸,哭泣了又嬉笑,嬉笑了还哭泣。而母亲呢?故乡呢?村庄呢?还会和往日一样吗?还有老柳树呢?真的可以一岁一枯荣吗?会和村庄、和母亲相依相伴到永恒亘古吗?还会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春来了,就停留在村口的老柳树上。婆娑的影子就在我面前,清晰得很,虽然离我越来越远,但是轮廓分明,似乎凝固在我和母亲分别的那一刻。    春来了,心中那份坚强的意念,像割开了一道道旧伤,疼痛抽搐起来。一片片浅绿的细叶点缀在柳梢上,但终究有落下的那一刻,等下一轮再见母亲的时候,每一片落叶都讲述了一个故事吧。    徐徐春风,想把故乡的每一个角落吹个遍。而远游的游子呢?唯有一声声地和故乡说再见,去寻找另一个春天。我不敢大声说再见,不敢反复说再见,真的害怕哪一天,一句再见等于再也不见!    我冲故乡的方向眺望,老柳树的柳梢越来越浓绿。我突然懂得,老柳树在等我回去,它要把这里的故事讲给我听。老柳树似乎在招手,柳梢上有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