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保容易出宝难，还不够操心的呢。”
“千万别入！推销员就得30％的佣金，再加上保险公司的其它开销，宝得了险吗？”
“马上就要入关了，还是等等看吧。”
……
只要和人谈保险，听到的总是这样的话。如今您再到保险公司看看，1997年调息时通宵达旦等着上保险的火爆早已成过眼云烟，虽说与银行同属经融机构，但保险公司的营业部冷冷清清，与银行营业部的火爆，不可同日而语。
时代已经进入21世纪，商业保险的前景究竟如何呢？带着这个疑问，我来到了位于西直门的某保险公司。
很巧，就在营业部的大厅里，我遇上了一位业务员。小姐姓张，一笑，眼睛眯成月牙儿。我向她说明来意，强调是采访不是购保险，她并不介意，依旧热情地说﹕“没关系，只要是保险的事，尽管问。”我想将她一军，直言不讳地说﹕“已经不是秘密了，你们拉份保险就得30％的佣金，保户的钱流入诸位腰包，这保险还保得了险吗？”张小姐并不惊慌地说﹕“这是目前公司的体制。如果像过去那样公司管我们的住房，医疗，全包全揽，吃大锅饭到老，保费就会上涨。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保户的钱。用佣金支付是为了减少人事费，不养闲人，即便外国公司进来，也是这么干，这是国际惯例。其实，我们的收入全靠个人努力。业务员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根本干不了。我们有位同仁，一米九的大个子，每顿一斤水饺的饭量，刚开始干业务员的时候，累得他什么也吃不下。至于说有的人做保险发了财，并不奇怪。其它行业同样有许多人抓住机遇而成百万富翁的。如今是市场经济，天道酬勤嘛……”
到底是做保险的，侃侃而谈。我怕他误解，便声明说本人并不拒绝保险，通过此次采访，也正考虑为自己上一份呢。“那要好了。我们正在办班招收新的业务员，干脆您也进来听听，就跟我们一起干吧。”好嘛，文章还没动笔，先被保险公司抓了“壮丁”，也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这么好的机会，咱还能不进去看看。
上了几天的课，我也算是听出了点儿门道。首先，保险公司吸收人才不同其它行业，缺什么招聘什么人，而是所有的人都得从业务员做起，别管您是硕士还是博士，机会给予每一个人，大家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级一级地往上爬，从士兵到将军。这里没有太复杂的人事关系，没有后门，没有荫庇，唯一证明你能力的只有业绩，说明了，就是你1年能给公司上多少张保单。前来听课的有下岗职工、安徽小保姆、京郊的农民，也有吃腻了大锅饭想到海里大显身手的知识族，大家几乎都抱着同一个梦想—挣钱。可是，保险公司的钱并不是那么好赚的。据一位业务员说，保险公司的存留率是13％（即5年下来一百个人里只有13人留在公司里），有些保险公司更绝，底薪就三百元，只要一个月没业绩您就得卷铺盖走人。没有任何一家企业像保险公司淘汰率这么高，内部竞争这么残酷。大浪淘沙，最终能够留在保险公司的，无疑是人才中的人才，精英中的精英。
“告诉诸位，如果你是抱着纯挣钱的目的进公司，请你出去！保险业是向客户提供保障，是最慈善的事业。保险是什么？是灭火器是降落伞是防盗门，是维护社会安定的润滑剂。如果你是怀着爱心，客户把你从门口推出去，你会从窗户再跳进来，所谓武死战，文死谏，你们就有了百折不饶的决心和毅力，诸位说，是不是？”“是！”台下一片呐喊。然后，就是强化训练。讲师让学生依次走上讲台，大声喊﹕“我们献爱心！”有的学员腼腆，说话像蚊子叫，“我听不见！”讲师绝不会放给你，直至你喊得声震屋瓦，才算过关。“你们感觉怎么样？”老师笑着问我们。我们想马上冲出去宣传保险，我们充满了自信！有位学员站起来高声喊道。
说句实话，保险公司刚刚允许个人营销的时候，满大街跑业务员，见人就谈保险，我也烦他们。但是，有一件事深深地教育了我。那是1996年底的一天，我在北太平庄八番面馆吃面，一位新华保险公司的小姐坐在我的对面，挺礼貌地与我搭上了话，顺势就谈起了保险。“张先生，现在利息高，您只要花上几万元钱就可以买到一份理想的保险，是买保险绝好的时候，当你60岁时每月能够领足500元的养老金，养老金逐年递增……”小姐说得很投入，我却无心听。因为当时的利息很高，钱放在银行，是百分之十的利，当时，我正乐呵呵地做着京城利息族，怎么忍心损失掉利息，眼巴巴盼到60岁拿那500元的养老金呢。
我托词拒绝。过了几天，他又很客气地来了个电话，问我上不上？我说不上，他便没有再找我。以后，形势巨变。国家经过七次降息，每次降息，我的心都“咯噔”一下，最后又来了个上交利息税，这下好，我这个京城利息族算彻底做不成了。再去找人家保险公司，对不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如今，您若想老了以后每年得500元的养老金，得交上几十万元的保费，不递增。我真恨当初那个业务员，如果她缠住我，死磨硬泡来个“文死谏”，让我买了那份保险，这会儿我非当“佛”供起她不可，嗨，说什么全晚了。
如今，社会上许多人对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抱有偏见。目前做保险推销，并不需要太高的学历，保险公司的培训只需八天，就是说经过简单的培训大部分的人就可以上岗了。台湾保险业刚刚起步的时候甚至连文盲都被允许卖保险。所以，尽管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衣冠楚楚，也很少有人将他们当“白领”看。相反，少数人在后边讥笑他们，说他们是“耍贫嘴的”，是穿西服扎领带的下岗职工。无可讳言，初做保险业务的人绝大多数并不富有，即便得到一些经济上的回报，但是，他们的付出恐怕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有一位老业务员在上课的时候说，他一天最多做过50家的陌生拜访，遇到拒绝不计其数，很正常，背后遭冷眼是轻的，记得有一次去郊外卖保险，有位暴发户居然放出狼狗咬他，别看我穿的西服革履，被狗追赶时的狼狈相，俨然就是要饭的！回到家，他再也忍不住，终于，大哭起来。“他妈的，求爷爷告奶奶让人上保险，我们图什么？有的人只上两百元的保险，我们却要跑上七八趟，那点儿佣金还不够车钱呢。人，谁没个生老病死，你得了病，亲戚朋友只是几句安慰的话，我们送去的是钱，是救你命的钱啊！”每周的晨会，是业务员聚会的时候，有些女同志在外边遇到委屈就在晨会上哭，可委屈归委屈，哭归哭。会一结束，她们会擦干眼泪，重新生龙活虎地走出公司，迎着灿烂的阳光，奔向首都的各个角落。
“诸位，你们现在加入保险公司是绝好的选择。日本的投保率是600％，就是说平均每一位日本人拥有6张保单；台湾的投保率是100％；而我国的投保率低得很，只有百分之几；可以说，这个市场巨大无比。外国保险公司进入，需要一个时间表。比如，屋里有一锅粥，我们关上门先不让外人进，你拿盆，他拿碗，抢这锅粥，然后，再把门打开，还有什么可怕的？其次，保险业不同于其它行业，已经被许多国家证明的事实是，外国的保险公司绝对敌不过当地的保险公司，这是由保险业的特殊性决定的，而他们进入中国，首先要干到是什么？是争夺人才，那时候，又给诸位提供了机会，所以。我说你们现在加入保险公司是绝好的选择。祝你们在这个朝阳产业里大显身手！”
培训班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结束。最后一天考试，我竟被他们录取了。尽管我还不能做这份工作，但毕竟对保险行业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如果现在哪位业务员跑到我家，甭管上不上保险，我一定请他喝杯热茶，道一声﹕“您辛苦了！”
此文曾发表在《北京记事》，再次发表，略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