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清苦的味道_苦是一种什么味道

  圣诞,是洋人们的新年,照例的当成一个节日来过了,有佳节,就可以来要求得到点什么,似乎不失为调节生活情趣的方法之一。

  在当家人的询问声中,想了片刻,说,我要吃芹菜,是水芹,不是药芹。大人和孩子费解的看着我,好象为得到这样的回答而困惑无比。我没有其他的要求了,水芹,是我唯一想吃的食物。

  淡淡青瓷的碟子里,盛着浅浅一盘碧绿,青白,莹白的水芹,这整株水芹的颜色,正是由上而下的,碧绿悠然延伸到莹白的颜色。除了少许的油,盐,再不放其他的作料和配菜。就着薄薄赭红的血糯米粥,一筷子一筷子的清苦,也是一筷子一筷子的,母亲的味道。吃着吃着,就把思家的情绪,放大到了极致的乡愁。

  在老家的那些年月,唯有过年的时候,母亲会炒一盘子的水芹,也是这样,不放香干,单纯的吃水芹自身的苦涩和清香。我没有问过母亲,为什么只到过年才吃水芹,好象是疏忽了这样的疑问,母亲也从不说原因。水芹难洗,它丛生在了水沟里,有寄生虫是自然的,所以要仔细的一遍遍的反复洗干净了,才放心的爆炒。炒的时间不宜过长,长了,本来就柔软的水芹容易过烂,就失去了水芹本身的清苦滋味。一到过年,往往肥腻的荤菜吃多了,水芹就格外的清香,爽口。

  家门后的一块空地上,常常积了些雨水,以及楼上人家偷偷倒下的洗菜水。空地上的泥土高低不平,就有了浅显的水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野生了一蓬蓬的水芹。野生的水芹,看起来比集市上买卖的水芹,多了些粗旷的力道,叶子也来得浓绿一些,根系处的洁白,却是同样的。水芹长在夏季,据说也会开白色的小花,我从来没有留意过水芹的花,惟有那仿佛怒放着全部生命力的一蓬蓬绿叶,以及一棵棵水芹漫溢着的,野性十足的气势,是分外清晰的记忆。水芹虽然好吃,这野生的水芹却没有人去采摘,一年年的,它成了窗子下的一块绿地,掩盖了杂乱而污浊的水和泥土,也掩盖了积水里散发出来的不好闻的味道。

  翻了些资料,水芹原来还是大雅的蔬菜。从《诗经》到《红楼梦》里,都有水芹雅致而翩跹的叙述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把普通的水芹和大雅的孔夫子联系了起来;采芹人也是古代读书人的别称,据说读书人中了秀才,在帽檐旁插一枝水芹,是比佩金戴玉更尊贵的形象;水芹的茎枝是空心的,扬州人还给水芹一个别致的称谓:路路通,它又是充满了吉祥寓意的蔬菜。而水芹做为食用的蔬菜,更有降低血脂血压的药用价值。

  原来,母亲在冥冥之中,在新年初起的时候,就给自己的孩子,许下了从精神到身体的美好意愿。母亲只读了两年书,也不知道各地民俗的各自由来,只是继承了当地民俗的做法,把不能言明的母爱,亲手的做了出来。而我没有做得母亲希望的采芹人,只做了一个常常乡愁入骨三分的异乡人。唯一告慰母亲的,是我能从一盘芹菜里,常常吃出关于她的味道来。

  转身去厨房间,看那盘水芹还剩了一半,那一种清苦的滋味,也不是谁都喜欢的。除了我一筷子一筷子的吃出乡愁来,我的孩子还不知道水芹意味着什么。幸好,他正开始读诵《诗经》,那么,我总有机会来说服他,爱上水芹的滋味,不然,我这个母亲,算是白做了呢?!